王宮的北方五百裏處，有一條大江，名字叫達那爾江。

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沿江兩岸居住的全是達那爾族人，這個民族人數較少，因此也在天下的紛爭之外。整個達那爾江一帶地勢險峻，江的兩岸散落著百姓們破舊的房子，以及一些大小船只，貫通兩岸的道路全靠這條怒濤洶湧的大江，更重要的是，這條大江的上下游連接著兩個非常繁華的城市，因此它成為了許多商賈們的冒險和傳奇之路——說冒險是因為達那爾江水勢湍急，經常有船只翻覆在江水裏，說傳奇是因為只要有一趟行船平安無事，必定是盈利極厚。

坐在一只渡船上的夜蘭和海曇，聽著船夫介紹著這條大江以及沿岸的種種情況。

八卦陣裏的坎位於北方，其代表著自然界裏的水。

兩人以王宮為參照，往北一直走，歷經許多城市和山川，許久都不見海曇衣袖裏的桃花有任何動靜，這一處陣法的尋找，費了她們許多的精力和時間。如今，都是仲夏的尾聲了。然而到了達那爾江邊時，兩人不約而同地感覺到，這個地方一定與她們要找的坎陣有關系，因為這裏的情況隱約與八卦陣裏的坎有點相符：北方，水。

船夫非常健談，大概是因為平常終日擺渡無人說話，悶得慌，他見夜蘭海曇對達那爾江感興趣，就繼續說著關於它的種種奇聞。

達那爾江特別長，在其中有一段位置被叫做“死口”。因為在那裏有一個天然的巨大漩渦，這裏也是整條江最危險的地方，那些出事的船只十有八九都是因為這死口所致。很多年前，船夫的曾祖父那個時代裏，達那爾族人處罰族裏有重大過錯的人時，其中最嚴重的一項處罰就是把犯人放在一張木板上，再把這木板扔到死口上游，讓它經過死口。

那時候的說法是，判決族人死刑必須由人和天的意見統一才行。因為即使是所有達那爾族人認為那人該死，但其中也說不定有冤屈的情況，如果選擇最原始的死刑方式——全族人一起把犯人打死，那麽這僅僅是人的意志的體現，敬畏鬼神的達那爾族人，認為在判決一個人，即使是十惡不赦的人，在所有人都決定他必須以死來償罪時，也要問一問上天的意思。而那條洶湧大江裏的死口，是一處極為神奇的所在，當人們遇到無法戰勝甚至根本猜不透的自然奇觀時，就把它定義為神的力量。一般來說，一個人放在木板上扔到這樣一條洶湧的大江，絕大部分人的結局都是死亡，而當這木板還必須經過死口時，這死亡的概率又極大地增加了。但如果是放在木板上的人經過了死口，還是沒有死的話，那麽這種現象就被達那爾族人解釋為：這犯人是冤屈的，或者說神的審判是他罪不至死。

夜蘭皺眉，“感覺這樣的懲罰倒是比從前那些牢獄裏的刑罰要溫和多了。”

船夫一笑，“我們這一帶是整個國家的邊遠地帶，我們受大自然的影響多，受國家局勢以及人們的影響較小。”

船夫的曾祖父時代，這世間是一片混戰的亂世，那時這江上的船只比現在更多，有逃難的，有經商的，有運送糧草的，經常有在這死口處翻覆的船只。有些聰明的達那爾族人想出了一個生財之道，他們結了一張巨大的網，每天在死口處的沿岸往江中撒網，時不時能救到一些隨著船翻掉而落入江水中的人，他們自然不會白白搭救他們，達那爾族人當時甚至還定下一個規矩：每救起一個人，那個人就必須為自己奴役三年。那時的人們，把這條生財之道，叫做“拾奴”。但不久人們就覺得這條財路不通，因為這個規矩是達那爾族人單方面規定的，被求的人大部分不願意服從，所以那些成為奴的人總是企圖逃走，也或者有人前來救走，而即使有心甘情願留下來被奴役的人，因為語言習慣生活習俗不同，管理起來也比較困難。因此“拾奴”這項活動大約持續了四五年，就被大家給自動廢除了，接著來人們有了新的生財之道，叫做“拾寶”。

“拾寶”一般是在夏季進行，因為這個季節雨水多，降水會導致江水上漲，即使不是在死口的位置，這個季節裏翻的船也很多。所謂拾寶，跟拾奴的情形差不多，只是拾寶的時候，人們多註重財物，人們把網織得更密，因為這其實是在打撈那些從沈船上落下來的財物，據說那時候人們最喜歡打撈到的東西是布匹。

海曇忍不住插話，“你們雖然偏離鬧市，但經商的頭腦絲毫不弱於帝都裏人商人們啊。”

船夫一笑，“其實，都是生活所迫吧。當然了，這些都是從前的一些舊習俗和舊事了，也許事情在一代代人的流傳中變得誇張，但那些應該是發生過的。而現在的達那爾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，除了那個百年不變的死口仍然還在。”

夜蘭問道：“死口一直存在，那麽要渡江而過的人們要怎麽做呢？”

船夫搖頭，“我不知道，而且這裏的外來人比較少，這麽多年以來，別人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應對辦法。兩位姑娘，既然祖祖輩輩都說那是一個能夠吞沒船只的死亡之口，那麽我的船也會在死口上游停止，你們若是還要繼續接下來的路程，請下船後再作打算。”

海曇驚叫起來，“你這是，要把我們扔下不管了？”

“兩位姑娘，我不是不管，實在是管不上了。”船夫說完劃著小船遠去了。

在死口上游有個簡易渡口，這一段江水的水勢相較對來說非常平緩，這裏的渡船主要是渡兩岸過往的客人。船夫的船就在這裏停止了，夜蘭和海曇下船上岸以後，那船夫就開始渡幾個從岸這邊到另一邊去的客人們。這簡易渡口裏願意從這裏直接到下游去的船只幾乎沒有，夜蘭和海曇看到有人去下游的話，就先在岸邊走一段時間，等走過了死口，又會出現一個簡易渡口，在那裏可以坐船一直往下。

夜蘭和海曇本來就沒有直接目的地，就在她們茫然四顧時，海曇衣袖裏的那朵桃花開始躁動起來，它輕輕顫動著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